故事和讲故事
孟芳

发布时间:2015年01月15日 10:59 | 来源:中央新影集团 | 手机看新闻


孟芳

孟芳 

    2013年,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迎来了建厂六十周年的日子。如今回想起来,我和新影厂的缘分是从一段谈话开始的:

“以前知道中央新影吗?”

“……听说过,不太了解。”

“今天第一次来?对这个地方感觉如何?”

“……房子很老,有历史。”

“你在广院学习的是什么专业?”

“电视。电视导演。故事片方向的。”

“哦?那可真不巧,新影厂主要拍摄的可都是纪录片啊。”

“……”

“喜欢纪录片吗?”

“喜欢。”

“为什么?”

“因为……因为它很真实。”

交谈的双方是即将迈出大学校门的我和当时新影厂的张建华厂长。一问一答间,谈话的热度冷却下来。我在心里不住地骂自己:来应征纪录片编导,干嘛还提自己学习的专业是故事片?!“真实”,那算是什么回答啊!深秋的午后,因为尴尬,我感觉无比燥热,脸皮发烫。可就在我懊恼不已时,抬起头,迎接我的却是一张笑脸。

“你说的对啊,真实,就是纪录片。”张厂长肯定地说:“拍故事片的确是很有意思的事,不过,你也不要小看纪录片呐,纪录片同样也是在讲故事的,只是方式不同而已。既然你已经有了故事片专业学习的基础,那么能把本事用到纪录片中来吗?我拭目以待。”

故事片和纪录片都在讲故事?多年以后,当我在从事了几年纪录片的创作之后,又获得了拍摄电视剧和故事片的机会,关于这个问题,我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答案。是的,无论是故事片还是纪录片,它们都是在用属于自己独特的方式,讲述这个世界发生的真实的故事。故事片和纪录片这两个片种的基本类型之间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关系,而是互有助益的同盟。在一个好看的故事里,一定都能找出它们两者的痕迹来。影像风格不同,创作语法却有颇多相似之处。从视觉表象到传达的思想内核,它们有太多可以彼此借鉴之处,借鉴得好,故事就会更加好看。

亚里士多德曾言:“在诸感觉中,最受我们重视的是视觉。”没有一个时代像21世纪一样迷恋影像,这是个“图像时代”。而纪录片真实影像的出现,给予了人们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力与震撼力。记得入厂之初,在参观厂史展览时,新影厂辉煌的历史曾让作为新人的我们惊叹不已。真是个了不起的地方!她几乎记录了新中国成长的每一个重要足迹。我们曾经在历史书上读过的每个章节,似乎都能在这里找到生动的影像纪录。通过摄影机的镜头,我们看到了“活的”伟人。“活的”,是培训时新人们常说的话,经常把老师们逗乐。“毛主席原来是这样游泳的”、“周总理的确很有风度”、“这是70年代吗?不会吧,我小时候也是穿这样的红裙子,看来服装真没进步啊。”……处于被真实历史影像震撼的兴奋中,什么是“影像的力量”?不必言说,我们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了。

“纪录片(Documentary)”这个词在英语中的原始含义便是“文献、档案”的意思,最初起源于法语“documentaire”,意为历史理性。新闻、文献类纪录片可谓电影之始,是纪录片的根基。这也许便是新影厂地位无可取代的原因之一。当这个中国最早拍摄新闻纪录片、拥有最大量文献影片资源的电影厂提出“打造中国纪录片航母”口号的时候,无疑是让纪录片人感到热血沸腾的事情。不过想要续写前辈们的辉煌,面对今天受众的审美需求,我们的纪录片创作就更要会讲故事才行。

 

  

《俺爹俺娘》剧照

《俺爹俺娘》剧照

首先从视觉方面讲,比较起之前几十年纪录片的拍摄,伴随着摄影、摄像器材和后期数字技术的发展,今天的纪录片创作者在拍摄时对于镜头的“讲究”已与之前大不相同。而这种“讲究”与拍摄故事片时的镜头设计是相似的。从原来单纯的用镜头记录,变为讲究拍摄的艺术性,其中增强了创作者的主观审美感。但前提必须是不破坏事物(或事件)本身的真实性。一旦背离了真实,便不再是纪录片了。而当今故事片的拍摄也同样越来越多地借鉴了纪录片的拍摄手法,常常会用到长镜头和“不讲究”的跟拍方式,为的就是要增强影片真实的质感。无论是何种借鉴都是要让故事更加好看。

通过这些年在不同电影类型中的创作实践,我认为视觉上的借鉴还只是表面,故事片与纪录片对彼此更重要的助益是在影片的结构、视点,观察生活的方式等有关故事创作的内容上。可以说,这些年来纪录片给了我看生活的眼睛,故事片教给了我讲故事的方法。

 

《警察进行曲》湖州拍摄现场

《警察进行曲》湖州拍摄现场

讲故事是讲究方法的,而这种方法在故事片的编剧环节体现得最明确。如何设置悬念,引起观众兴趣,如何让故事具有张力,如何调整故事的讲述节奏等等,这些手段对于纪录片的创作同样适用。特别是在人文史地类题材的影片里,将一段久远的历史翻出来讲述,想要吸引到没有相关历史记忆和经验的观众来看,就必须要先在讲述方式上下工夫、想办法。只有投注新的时代视角,通过新鲜的编排方式才能引起当下观众的观看兴趣。现在有很多影片大量使用再现手段,利用新的机器设备呈现特殊的视觉效果来吸引观众,但我认为,比较起这些视觉手段来,学会讲故事的方法更加重要。相当多的纪录片是关于结束了的和已经发生的事件的。影片是否好看,关键就在于创作者如何讲述这个故事。顺时记述还是倒叙?给出结局还是埋下伏笔?关注点在哪里?其实这就如同故事片的编剧一样,面对一堆素材要如何编排才会有个好看的故事。编排的不只是叙述的顺序而已,目的是要使故事本身具有张力,增强事件的戏剧性,激发观众的兴趣,让观众参与到故事中来。但在这种借鉴中,纪录片有时候容易跑偏,这种编排一旦过度,戏剧性过强就会破坏事件本身的真实性。因此便会有观众看完之后说影片看起来更像悬疑剧而不是纪录片,对事件本身的真实性产生怀疑。不真实就不是纪录片。

故事片和纪录片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对事件的加工上。纪录片要如实地记录事件的发生、发展,等待无法预料的结果。而故事片则是在或真实、或虚构的故事基础上,进行艺术加工,刻画人物,深化故事主题的。它们各有各的好看。2006年,新影厂决定拍摄电视剧《俺爹俺娘》,我也因此重归到故事片的行列来。著名摄影师焦波先生以他生活在农村的爹娘为主人公,多年来拍摄了大量图片和影像素材。电视剧的主人公便是他的爹娘,我们要利用已有的纪录片段编出一个讲“孝”的故事来。将纪录片与故事片结合成一部电视剧,是鲜有的尝试。摆在我们面前的是如何衔接场景、如何使演员的表演与纪录片中爹娘的表现接合等问题。而在解决这些难题时,我对于故事片中演员的表演有了更深刻的领悟。演员们与爹娘最大的不同在于“真”字,爹娘是被记录的人物,他们不是在表演,无论是语气、动作还是神态都是那样的鲜活。而对于演员来说那却是最高难度的表演。“真听、真看、真感受”当年在表演课上老师的口头禅,直到拍这部电视剧时我才算彻底明白了老师的意思。就这样,纪录片教会了我什么是“真”,明白了“真”的含义。在指导演员表演时,才有了方向和标准。这个过程,正贴合了学习书画时经常讲到的:眼到、心到、手到,这三个依次递进的过程。

 

《民警王法金》拍摄现场

《民警王法金》拍摄现场

纪录片可以练就人看“真”的眼光,让人领悟到“真”的内涵。从个人经历来讲,我非常感谢之前几年拍摄纪录片的经验,它开拓了我的眼界,增加了见识。更重要的是在一次次出入山村荒漠的过程中,我遇到很多与自然抗衡、和命运抗争的人。亲历他们的生活,倾听他们的感受,是我今生最宝贵的财富。之后,再谈写作故事,我已不是空谈了。选择什么样的故事,塑造什么样的人物,传达怎样的精神,纪录片给了我真实的方向。与学生时代的空谈相比是质的改变,纪录片让我“接地气儿”了。可以说,我通过纪录片完成了做故事片时需要的生活采风。我创作的人物和事件不再是杜撰出来的,他们有真实的生活原型。

 

  

《警察进行曲》剧照

《警察进行曲》剧照

2009年,我在北京电影学院读研的最后一年,遇到了故事片《民警王法金》。它是新影厂第一次开始尝试用胶片创作故事片。而我有幸参与其中。在编写剧本时,我以纪录片人的眼光去看待“片儿警”王法金的生活。选择从塑造平凡人的角度出发,讲述他不平凡的心灵。人物扎根在生活的土壤中,自然生长得真实、扎实。这部电影获得了当年国家重点推荐影片的荣誉,也获得了省“五个一”精神文明奖,同时使我站上了全国首届艺术硕士优秀作品奖的舞台。之后我独立承制了两部数字电影《警察进行曲》系列。虽然是故事片界的新人,很多事务性的工作有待我去学习,但我的心里却是踏实的。而这份踏实是因拍摄纪录片收获的。归纳为两个字就是真实。收获真实很难,表达真实更难。而这条路,我将会继续走下去。

那个下午,一位资深的纪录片人给了我行走的方向。在新影厂的几年中,我经受了纪录片和故事片的双重磨练。对于这个有着六十年历史的电影厂,我心里满是感谢。电影是一条寻找生活的路,而新影厂就是让我们表达感受,讲故事的地方。

生日快乐!我们的新影厂。

 

(本文作者:新影影视剧部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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