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的“小”情感
文/詹先玲

   本文作者詹先玲

       2014年5月我进入《邓小平遗物故事》组，是临时进来“救火”的。《邓小平遗物故事》这部二十集的纪录片要在半年内完成，当时时间非常紧迫。此前手头完成的是《海天春秋》的华侨人物和《证言——南京大屠杀真相再揭秘》，都是历史洪流中的小人物、小书写，与《邓小平遗物故事》是两个路子。

      《邓小平遗物故事》定的整体基调是书写大人物的“小”情感，即从具体的遗物入手，围绕小的故事点来展开伟人的情怀，避免大而空的歌功颂德，用细节和故事来还原真实的人物性格和个性特征。

        邓小平这个人物很有趣，但在我印象中并不生动，最大的印象就是一口四川话，喜欢笑，个子小小的，政治强硬派。以往的相关影像中，多是展现邓小平做决策时的眼界和高度，情感这条线则极少表现。所以从遗物故事入手，从细节处展现大人物，是这部纪录片的亮点。但是，如何书写大人物的“小”（平凡）情感，又是一个新鲜的命题。

        我接手的两集分别表现的是邓小平的家乡情和家国情。《棉大衣》，是通过邓小平赠送给叔叔的一件棉大衣来展开邓小平对故乡的眷念之情；而《白衬衫》，围绕邓小平在1979年登黄山考察时曾经穿过的一件白衬衫，还原伟人在历史关键时刻所做的重大决定，并展示他对于祖国山河的切实情感。

       《棉大衣》这一集本身就是讲感情，讲少小离家漂泊一生的故人与家乡之间那种无法割舍的深厚感情。然而在创作初期，最困惑的事儿却是邓小平自16岁少小离家后，一辈子再也没有踏上过家乡的土地。他建国初期回到成都和重庆主政两年，离广安如此近，却从未提到要回广安看一看。这看似淡漠，如何表现？而小平本身又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他的沉默如何能展现深情？

       这一集我们选取了几个细节：少小离家，主政川渝，一生执着地讲四川话，爱吃川菜，爱看川戏，曾经接见过广安的领导问及过家乡近况。听起来几个细节各有趣味，但排列组合起来总像是稀稀落落一盘散沙。用一条什么线能把邓小平对家乡的感情拎起来，又能真正展现出他眷念故土却从未语言表达过的人物性格？困惑。

在后期编辑的过程中我们一试再试，希望能从影像中找到一些内在逻辑。最终，我们几经修改，终于发现了一个有效逻辑：尽管少小离家、终生未回家乡，但他始终将家乡牵挂在内心深处。碍于身份，邓小平不愿表达对家乡的过分关怀，甚至自己从不曾回过家乡，并严禁子女回去。这个终生再未看过一眼故土的举动，成为邓小平深埋心底永不对人言语的浓情厚意。在这条“灵魂”线索定下来之后，一切的细节如看川戏、吃川菜都被赋予了意义，成为小平与家乡之间看似极淡却永难割舍的真实表露。重要历史人物都有明显的人物性格，邓小平终生未回家乡的决择和处世态度，完整地勾勒出这个与众不同的大人物隐藏在心底的情感。

《白衬衫》一集是讲述邓小平在改革开放之初对于旅游行业所做的决策和努力。这是一集大方向、大策略的片子。展现邓小平如何在一个巨变的时代里找到出路，并制定出具有前瞻性指导作用的政策，是这集纪录片的重点。然而，在爬黄山这样一个具体事件里，邓小平对于旅游的谈论并不多，惯于沉默的邓小平更多的是了解当地的情况，而列入史册的黄山谈话里他也是寥寥几句提纲挈领的谈话和要求。如何能在如此具体又无细节的事件中刻画出邓小平高瞻远瞩的人物性格和魅力，是这集片子的难点。

       因而，在拍摄和编辑过程中，我们使用了大量的现代旅游业的镜头，邓小平当年所言不多的几句高瞻远瞩的话，映衬如今现代化、高速发展的镜头，形成一种富有深意的镜像：邓小平当年的决定如今正在一步步地实现，甚至三十年后的今天，他的思想仍具有现实性的指导意义。

尽管这集纪录片讲述的是大策略的制定，但邓小平个人对祖国山川河流的情怀才是真正打动人心的基石。邓小平的性格较为安静内敛，他走过许多地方，但用言语表达出来的永远是政策上的要求，极少表露自己内心的情感。让一个沉默的人表达情感，也许最直接的办法是假他人之口。

幸运的是，在采访的过程中，现任旅游局的副局长对此有过详细的描述，她提到了邓小平在全国各地旅游的照片，并对我们描述了邓小平饱含深情的眼神。在本集结尾，我们将邓小平在各地拍摄的照片一一展示，尤其是他在三峡的一组照片，无声地告诉今天的人们，这个改变时代的人物，内心拥有过什么样的情怀。

作为一个领导人和决策者，小平拥有和普通人不一样的眼界和高度，他将个人感情更多地埋在内心深处，不愿干扰政治。而这种深藏内心的情感一旦被挖掘出来，才越发显得厚重和广阔，越发打动人心。

（本文作者：纪录片《邓小平遗物故事》分集编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