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三峡》创作手记：《长江边的陀螺》
张钧

尜，第一次见这个字，小大小上下结构，念什么？

度娘了一下，念[gá]，是陀螺的意思。小时候在冰上抽的陀螺，就叫做“冰尜”。有的地方把抽陀螺叫做“打老牛”。

巫山，早晨。起床外出散步。

这是一座纯之又纯的山城，建于峡谷里的山坡，从长江之岸，陡陡地往上建上去。三峡里的城市，多是这样。

行至一广场下面，就听见“啪、啪、啪”的声音。声音巨大，如同巨大的鞭炮被燃响。前两天晚上，半夜就听见宾馆旁边有鞭炮的声响。起身一看，宾馆前边的民房中间，鞭炮的火光灿然，随着巨大的声响迅速明灭。婚，昏也，不少地方结婚迎亲都是在夜晚。看来是有人办喜事了。但第二天的半夜，同时同地，鞭炮依然。不禁纳闷。随后一打听，是办丧事，白喜事。嗐！

那么早晨放这么大的鞭炮是干什么？好奇心一起，信步迈上台阶，走向广场。走上广场一看，明白了——陀螺！一大帮大爷大叔挥动手中的长鞭，不时抽动陀螺。手臂甩得开，动作幅度大，鞭杆粗大，鞭绳有力，难怪发出的声音如此之大。

电视剧《康熙王朝》中有这么一个画面：大臣们上朝时，司职太监会在太极殿前，挥动长鞭，击打于地，啪然作响，如是者三，文武大臣便分作两行，肃然行进。这种抽鞭叫做“净鞭”或者“静鞭”，目的是警告臣下皇上即将驾到，重要典礼就要开始，大家要立即安静。这种静鞭，是用黄丝编织而成，鞭梢涂蜡，打在地上很响。

不过私下看来，电视上静鞭的声响也不咋地，比起巫山大叔抽打陀螺发出的声响，要逊色不少。你想啊，每天都挥舞上一两个小时，这种锻炼，跟演员临时抱佛脚的水平相比，孰高孰低，高下立判。

万州，早晨。起床外出散步。

万州的滨江大道很美。高大茂盛的黄桷树沿着江岸，傲然挺立，长江之岸，一派生机。黄桷树是重庆的市树，也叫“黄葛树”，是榕树的一种。黄桷树在佛经里被称之为神圣的“菩提树”。在我国西南一带，按照旧时风俗，这种高大粗壮、悬根露爪、蜿蜒交错、古态盎然的榕树，只能在寺庙、公共场合才能种植，家庭很少种植。黄桷树寿命很长，在三峡，百年以上大树比比皆是。黄桷树全身是宝，不仅木质好，纹理美丽，茎皮纤维可以编绳，根、叶也可入药。

在高大茂盛的行道树之间，是盛开的鲜花。江南之美，美在生机。

沿着滨江大道，前面传来“啪、啪、啪”的声音，是陀螺！一株被岩石拱卫的最高大的黄桷树旁，是居民的休闲地，江边小广场。迎着升起不久的新鲜朝阳，橙暖色的阳光中，也是一派抽陀螺的景象。近之，拍照，鞭子声敲震耳膜，让人欲捂。

拱手问大爷，陀螺重几何。大爷傲然曰，净重一十八。别的才六斤，我的顶他仨。

我的娘哎，这种用钢做的陀螺，提溜都提溜不起来，用鞭子抽得飞转，那得要多大的劲！鞭子声响震耳欲聋的出处，就在这儿了。抽陀螺的大爷，个个身材健壮，毫无老态之感。一个陀螺还不够，还要同时玩两三个甚至更多的陀螺，看哪个转得稍慢，就上来啪啪地抽上几鞭子，于是陀螺们就又抖擞精神，麻利地加速。

中国是陀螺的老家。中国山西夏县新石器时代的遗址中，就发掘出了石制的陀螺。可见，陀螺在我国最少有四、五千年的历史。18世纪传到欧洲后，被西方人称为“中国陀螺”。如今陀螺风靡全世界，各种陀螺、各种玩法，层出不穷。

如今，电视与陀螺也攀上了关系。古老的陀螺中蕴含的运动理论——陀螺原理，被应用于视频技术中，电视电影的航拍中，要想拍的稳，离不开陀螺仪。

除了电视之外，其实我们周围的世界中，到处蕴含着陀螺原理。小到原子，中到我们玩的空竹，杂技里的转碟、耍盘子、扔帽子、飞速旋转的芭蕾舞，再大到地球，都可以看成旋转的陀螺。

陀螺，紧靠尖尖的一点立足，却能在飞速转动中平衡不倒。陀螺之所以平衡不倒，关键在于其围绕自身轴线作“自转”的快慢，陀螺的转速，决定着陀螺摆动角的大小。转得越慢，摆动角越大，稳定性越差；转得越快，摆动角越小，稳定性也就越好。

生活中，也需要陀螺原理。如果慢下来了，不转了，往往也就倒下来了。“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户枢不转了，也就腐烂了。江边那些奋力挥鞭的“陀螺叔”们，其实也是在努力不让自己慢下来，奋力自转着，他们才如此的健康。对于寻常百姓家，家人的健康，就是贡献。能为健康努力，就是宝贵的付出。老牛自知夕阳晚，不待扬鞭自奋蹄。这些峡江老者，可亲可敬，他们肯定象峡江的黄桷树，长寿！

美国大片《盗梦空间》开始、结束的画面都是陀螺，主人公有进入别人梦中的别样本事，并用这种本领与别人一起，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他“梦里的一切感觉都很真实，只有醒来后，才意识到梦里有些东西不对劲。”为什么不对劲？他的人生陀螺转反了。影片最后，陀螺慢了下来，稍作晃动。看似是给观众留下想象的空间，是开放式的结尾。其实，明白陀螺原理的人会看出主人公的命运——失去平衡，然后倒下。

我们《新三峡》纪录片的摄制者，也在围着峡江，陀螺一样的转着。根据时间季节，根据人物故事，根据人物档期，不止几圈地转着。我们不能停下来，时间越来越近、越来越紧，我们的陀螺越来越快。就在这种自我加鞭的转动中，景美、人美、故事美，都收入了我们的镜头。

那就：转动，并美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