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三峡》创作手记:《“黄牛”演义》
马文焱

发布时间:2015年08月18日 15:35 | 来源:中央新影集团 | 手机看新闻


 

我眼中最完美的三峡是这样的:金色的长江、银色的大坝、火红的太阳、穿梭的江船!

可是,我能亲眼见到它吗?

2015727早上420分,天还没亮。突然作响的手机铃声吵醒了熟睡的人。

“导演,山上天晴了,快来拍日出啊。”电话听筒里是一口地道的湖北宜昌本地话,传递的信息虽然简短,但绕口的发音却导致了四五分钟不知所云的鸡同鸭讲。打来电话的是40多岁的老冯,长江电力的一名普通职工,他工作的地点在三峡大坝下游右岸、海拔1000多米的山峰——黄牛岩上,对于我们住在三峡大坝旁边酒店里的人来说,这声音绝对是“天籁”之音。

任何一位来三峡坝区的人,第一眼看到的绝对不是大坝,而是直插蓝天的黄牛岩。因为,对于横卧平地的三峡大坝来说,高高在上的黄牛岩足够巍峨,足够壮美,也足够惊险。天气好的时候,即使远隔数十公里,仍可见到它高耸的身躯。阳光通透的时候,它那黄褐色的巨大岩体,仿佛是远古时代女娲补天遗留在人间的那块补天巨石,在苍翠浓密的山林之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芒,通体透着坚强,刚硬。所以,在三峡景区,除了大坝之外,它是最夺目的风景。

无限风光在险峰,三峡工程的壮观必须要在黄牛岩上才能一揽无余。到三峡坝区之后,我们始终被几张巨幅照片所困惑。这些照片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信息量非常大:照片:它从左到右依次囊括了秭归县城、乐天溪码头、三峡平湖、三峡大坝及附属建筑(船闸、坛子岭、升船机等)、三峡枢纽运行管理服务区、西陵长江大桥、下游静卧群山中的长江航道。它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不仅整个三峡工程一览无余,还准确展现了工程周边的山川地势,加上天空或晴、或云、或日出日落的时空变换所渲染出的种种独特气氛,使这些图片充满了突击眼球的震撼力。

如果能用摄影机从日出到日落、到夜晚、再到天明,用一个完整的24小时动态地记录这幅图片所涵盖的信息,这一定是纪录片和3D电影中最抓人的镜头,有可能还会成为整部影片的开篇!可是,我们却不知道这些照片是在哪拍摄到的,具体机位又在何处。

问了不少人,有的人说:“那地方叫一棵树”,我们激动而去,结果发现只能看到三峡大坝的全景,秭归新城、三峡平湖、西陵长江大桥、环绕的群山等都不在其中,尽管拍了仍然遗憾。当我们要拍工程全景的意图被秭归县宣传部副部长郭俊知道后,他告诉说:“那地方我知道,叫洗脸盆。”当时正值周六的下午,光线尚可,剧组决定一探究竟。恰巧老郭也是一位野外摄影爱好者,正在工休不上班的他开上自己的车就带我们去探访“洗脸盆”。小车先穿过盘山公路上一连串左贴高峰、右临深渊的惊险弯道;再钻进山林,走一段湿滑的泥土路,最后停在了一户山民家的院前;再下车徒步穿过一公里起伏不定的密林,忽然就听到了滔滔不绝的江水声,逢山开路,再走一会眼前豁然开朗——透过密林我们终于看到了湛蓝的天空,天空之下就是奔流的长江,不远处就是横卧江心、连接两岸的三峡大坝,脚下就是万丈悬崖。所谓“洗脸盆”不过是悬崖顶上的一小块狭小的平地而已。可是,这里的地势虽然比原先去的“一棵树”高了一些,仍然只能看到三峡大坝的全景和半个秭归县城。和我们熟悉的那些图片比起来,这里仍然不够开阔,不能取全所有的景致,不够理想。不过,站在“洗脸盆”却可以清晰看到我们身后高高耸立的黄牛岩。它与“洗脸盆”隔了数道山谷,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极高极远。

那里应该是拍摄三峡大全景的理想所在,可仅仅到“洗脸盆”我们就已经走完了公路、土路和山间的“无路之路”,要去黄牛岩,这绵延起伏、幽深难测的山谷又将如何穿越呢?

拍摄仍然在继续,7月下旬的一天气温上升到了38度,坝区水泥地面的地表温度接近了50度,空气中弥漫着淡蓝色的薄雾,能见度极差。剧组决定停机利用有限时间闯一下黄牛岩。车沿着挂在绝壁之上、一边是高山、一边是深渊的盘山路再次挺进“洗脸盆”的方向。可到了“洗脸盆”路尽天险又该怎么办呢?电话继续呼叫秭归县委宣传部副部长老郭。“有路的,有路的,车可以直接开到山顶”老郭的答案极其肯定,黄牛岩顶上有两个微波站,车可以直达微波站。可是由于我们所在的位置信号不好,老郭说的“路”具体应该怎么走,一时间却怎么也弄不清楚。更要命的是因为信号不佳,手机导航也无法使用。

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摄影车。心一横,摄影小分队的全部六人决心按照老郭的指点,先退回到公路上,再寻找上山的路。山越来高,路越来越险,有几个地方甚至是路的两面都是深不见底的绝壁,所谓路也仅是数米宽的一条山脊。前面路的远处是一揽众山小的架式,头上是无边无际的天空,两边是朵朵漂浮的白云,车仿佛行驶在天界,那种“惊”和那种“险”,只有车上的人才能体会。有体会却不敢出声,谁都怕影响了司机王亚飞专心驾驶。

一路打听,一路问询,一路探索,我们的摄影车终于到达了山顶的一片开阔地,举头望去“黄牛岩景区”几个大字正在欢迎我们。再住里走,山顶之山,给我们开门的就是在长江电力微波站工作的老冯。老冯是责任心很强的热心肠,知道我们要拍三峡工程的大全景,他高兴地带我们选位置,定方向。当我们按老冯的指引踏上岩石绝顶,正如图画里描绘的一样。整个三峡工程一揽无余地呈现于眼前的时候,这宏大的场景让“激动”涌动于每个人的内心。

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光顾黄牛岩。我们记住的是俯视人间般的壮观和一路的惊险。

第二天,我们三点钟起床,三点半出发,在依然漆黑一片的凌晨驶出了三峡南坝区,一路穿山过岭,向着高处的黄牛岩进发。天气预报昨天就明确告诉我们今天将是一个大晴天,非常有利于拍摄。慢慢地,天际渐渐有了天光,星星暗淡了下来。由于昨天已经走过一次,崎岖的山路好像已不那么惊险。每个人心中都充满着对美丽画面的想往。

四点半,我们到达了山顶微波站的平台上,天还没有全亮,借助手电筒的微光,我们先清理了镜头前的障碍物。清理时脚下是绝壁,前面是漆黑的深谷,尽管系好了昨天下山后采购的安全带、安全绳,不用太担心人身安全,人们还是禁不住阵阵忧心,毕竟那是将近1000米的高度啊……

几经周折,架机器终于架好,天光慢慢亮了起来,苍茫的云海慢慢露出了容颜(云海之下就是三峡坝区),人们的兴奋度提到了高点。可一个小时之后,这兴奋却让变幻的云层打磨掉了大半:只见镜头前的云海慢慢升腾,变成了浓雾,缠绕、弥漫、包裹了所能看到的一切。周边的可见度越来越低,人的视程越来越短。就连太阳也仅仅露了一个脸,就又匆忙地躲到云雾里去了,一切都是白茫茫、雾蒙蒙、灰嘟嘟的。三个半小时过去了,丝毫没有改观。

“收吧,今天恐怕是不行了”老冯显得非常有经验。

收工。导演和摄影师做出了无奈的选择。

这是第二次光顾黄牛岩。我们记住的是人算不如天变的无常和那迷茫无际的云雾。

两次造访,无果而终。

摄影小分队对黄牛岩不再抱有希望,甚至还多了几分怨气。在山下的三峡大坝上看高高在上的黄牛岩非常清晰、清楚;到了高处的黄牛岩上为什么却看不到山下的大坝呢?黄牛岩真是高傲的可以。莫非上天故意在考验我们的诚意,要让我们向三国时期的刘备学习“三顾茅庐“吗?

《三国演义》里的“三顾茅庐”是最精彩的段落,老者、小童、诸葛亮的弟弟……一个个人物的出场,和作者对歌声、水声、耕牛、书声、山林声等环境因素的渲染,把诸葛亮的亮相推高到了艺术化的极致。看来,按“三国”手法“演义”下去,我们要拍到三峡南坝区全时空条件下的大全景,对黄牛岩也必然要心存崇敬才行。

于是,我们开始按计划拍摄其他内容。但心中对黄牛岩仍然隐隐地充满着渴望。

终于到了第五天,凌晨四点半,在黄牛岩微波站上值班的老冯打来了电话,告知我们今天将是一个天青气爽的好天气,是拍摄的好时机。我们整装出发,再次冲向众山之巅——黄牛岩。

今天?会有好天气吗?

路上,第一个犯嘀咕的就是司机老王,接着就是摄影助手……慢慢地,导演和摄影也犹豫起来。原因只有一个,四点半将近五点的时光天光已亮,摄影车驶出坝区驶上山路,就一头扎进了云雾之中。云之浓就像落入水中的奶液,刚开始还有丝缕之状,后来就成了团状、乳状,直到最后变成浓得化不开的白雾。我们的汽车就像落入奶液中的一粒咖啡豆,车灯仅能照出十几米,其余就再也分不清方向。可怕的是越往上走,云雾越浓越密,这会是天气晴朗的预兆吗?

“喂,老冯吗?山上怎么样啊?”不放心,一百个不放心。

“还可以,快上山。”老冯很坚定。

“我们可是在云雾里啊,雾越来越大了。”

“哦,山上还算好……”老冯的信息开始模糊起来。

要知道,在黄牛岩上工作的老冯可一直是我们最大的希望。我们想,老冯常年在山上工作,长期与山林为伍,长时间观察自然现象、总结自然现象,必然会对山上的气象变化非常了解,什么情况会天晴,什么情况会下雨,什么情况会出现大雾,对了解黄牛岩来说,他应该比我们手里的所有天气软件都灵光。可是,老冯这是什么意思呢?

七弯八绕,在云雾里穿过山峰、绝壁、深谷,车终于冲出了云层,接近山顶天空变得通透无比,远远地就能看到晨曦中山巅上的微波塔。这才明白了老冯“山顶还算好”的真正意思。哎,言语低调的人,就是这样可怕!

大前天我们已经来过一次。轻车熟路,小伙伴们很快架好了机器,就等太阳他老人家出来驱散雾气,让沉睡在浓雾中的三峡大坝露出真容了。可奇怪的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丝状、缕状、绸状、奶状、乳状、膏状……视野里的云雾越来越浓,根本就没半分云开雾散的意思。

按照“三国演义”的桥段,我们现在正是“第三顾”,前“两顾”都已失败,难道这黄牛岩愣是比诸葛孔明还“大牌”不成?-

眼看就要八点了,按时间算太阳早已升空,可黄牛岩上仍然上演云山雾罩。

“收工!”导演认为没必要再等了。

“先收吧,等几个小时天气好了再来。”搭话的是老冯。

嗯?有可能天气好转吗?人们疑惑地看着老冯。

“说不好,但肯定会晴,说不上要等多久。”

说这话时,老冯依次看着我们摄影小分队的每一个人。只见我们由于连续在高温烈日下拍摄,手、胳膊;小腿、脚;脸、五观、脖子……凡是暴露在空气里的部位全都像油焖大虾、火爆红肉一样,被高温“打理”得油黑、铁红、凝紫,还层层地脱了皮。他眼中泛起的分明是怜惜和心痛。

导演和摄影瞬间明白了老冯的意思。

  

等!小分队决心坚守下去。仅仅半个多小时,云慢慢稀了,雾慢慢开了,秭归县城、三峡大坝、三峡工程服务区、西陵长江大桥、长江航道、远山、近水……终于一一清晰起来……

我们的拍摄整整进行了将近十三个多小时。在监视器里,只见:云雾翻腾、阳光旋转、水流潺潺、江船如梭……一直到落日时分,西天红遍,落日溶金。

浓缩起来,我们终于记录下了这样一幅景象:金色的长江、银色的大坝、火红的太阳、穿梭的江船。这正是三峡工程最美丽的面孔、最亮丽的容颜。

可是,为了这幅图景,摄影小分队整整在山上晒了一天,烈日把他们晒得更黑、高温把他们蒸得更红。被灼伤的皮肤先是滚烫,后是火辣,最后是阵阵瘙痒和持续的疼痛。这对于他们来说是火上浇油、柴上燃蜡。尽管不远处就是微波站的房屋、宿舍,但他们没有一个人进去休息哪怕一秒钟。

战士,不可能放弃战场。剧组的人,永远不会离开他们的摄影机。对于一部影视作品来讲,他们每个人的努力只能是视觉盛筵中极小的一点。但这一点的后面却是他们无限的职业理想,和无限的职业热忱。

拍摄结束后没几天,在黄牛岩上工作的老冯又给导演打了一个电话,他说,自从我们走后,三峡大坝在他的眼里比以往更美了。

听到他这样说。我的眼睛却莫名地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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